驮工:为抗战跋涉在生死边缘
为了纪念以陆振轩为首的几位青年学者在抗日战争时期带领新疆少数民族驮工,穿越喜马拉雅山—昆仑山雪域,开辟中印运输通道的英雄事迹,2004年,新疆电视台宁照宇等几位电视工作者冒着生命危险,重走昆仑路,拍摄纪录片《1943:驮工日记》。纪录片拍摄从2004年3月开始启动,直到2005年3月制作完毕,历时一年,前后行程两万多公里。
8月20日,纪录片导演宁照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讲述了拍摄过程中所了解到的当年那些驮工和组织者的故事。
老驮工讲述拉运抗战物资往事
2004年,宁照宇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慕士塔格峰拍摄驮工翻越冰达坂场景时了解到,县城有一位90多岁的“怪人”——他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都穿着一双毡筒(一种毡鞋),平时不管有事没事,喜欢一个人在戈壁滩上溜达。这位“怪人”到深山打柴火,他在前头走,驴跟在后头,不管路多远,他都不坐在驴车上,更不骑驴,驴有时候还没有他走得快。
2004年7月22日,宁照宇前去拜访时,这位头发花白、戴着一顶黑白相间花纹小帽的老人,正在给自家小院抹墙泥。他沧桑的脸上,戴着一副高度老花眼镜,一只耳朵残缺不全。
宁照宇记得书上记载,70多年前拉抗战物资的驮工在冰山上行进,很多人的眼睛都被雪雾灼伤了,得了雪盲症;还有许多驮工被冻伤,肢体留下残疾。她眼前的这位老人可能就是当年拉运抗战物资的驮工!
老人名叫买买提明·纳斯,当时已经93岁了,年轻时一直在拉骆驼。通过翻译,老人断断续续告诉宁照宇,1943年他将轮胎从拉达克运往叶城、莎车等地,“听说日本人打我们,占领了东北,我们中国的汽车没有轮胎,所以我们要运轮胎。走一趟要三四十天,有时候要50天。路不好走,还有高山反应。在山上多吃一点,心脏就受不了,说不定就活不了了!我们去的时候就把回来时要用的草料、柴火、粮食带上,在路上埋起来,等回来的时候再挖出来。因为高山反应,好多人都死了,牲口摔倒后马上就会死掉,人靠在一个地方打盹,不敢躺下,也不敢睡得太死,要么就会没命的。”老人回忆说,在路上,经常有死人和死马的骨头。路上有的驮工死后,他们会把尸体埋在山凹处离路边很近的地方。
就这样,宁照宇和买买提明老人谈了很久,这一切都记录在了纪录片镜头里。7月25日,根据买买提明老人的回忆,在一条老巷中宁照宇又找到了阿布都拉老人,他也是当年的驮工。他的思维似乎还停留在过去的年代里。交谈中,老人还反复说:“东北被占领了,我们一定要抗战……”
从档案着手寻找驮队负责人
2004年拍摄时,宁照宇手里只有一份1992年整理出来的档案:1943年在新疆策划组织拉运抗战物资的主要负责人陆振轩,解放后在广州工作,生死不详;刘宗唐,驿运技术人员,北京人,哈尔滨工业大学建筑工程系毕业,解放后可能在哈尔滨或北京工作;马家驹,上海交通大学毕业,解放后可能也在北京,情况不详;白生良,黄埔军校毕业,运输机械师,曾与新疆有过联系,地址不详。
为寻找驮队的这几位负责人,他们在北京找了一家很小的招待所住下。在这里,与各地联系相对方便一些。
他们先从刘宗唐找起。先是哈尔滨,和一切有关的单位打电话,数十个电话打过去,对方都说没听说这些人。宁照宇又开始抱着黄页电话本,与北京市一切有关单位询问。不知接了多少次回绝电话,也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失望。一天,她给北京市教育局打电话询问北京是否有个建筑工程学院,对方说有,并告诉了电话号码。
宁照宇随即拨了电话,此时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对方回答:“有刘宗唐这个人。”宁照宇当时一惊,忙问:“他还在吗?怎么联系?”对方说:“在。他93岁了。”
刘宗唐老人接到宁照宇的电话后激动异常。按约定宁照宇就要前往他家的时候,突然他的家人来电话说:“刘老听说你们要来,可能太激动了,出现了休克,现在正在输氧打吊液,改天吧。”
3天后,宁照宇终于见到了刘宗唐老人。这天老人精神格外好,尽管已不能行走,他还是坚持让家人架着,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老人系着领带,穿着许久未穿的西装,显示着一种知识分子的自尊。
关于那次驿运行动,老人谈了很多。交谈中,他似乎使用着全身的气力,可家人说这是老人最高兴的一天。
刘宗唐说驿运行动由陆振轩带队,陆振轩年龄比刘宗唐大10岁左右。据刘宗唐老人回忆,他们都经历了难熬的高山反应和死亡的威胁。从1941年到1944年3年间,陆振轩率领驮运队,历尽千难万险,翻越喜马拉雅山—昆仑山驮运抗战物资,抗战胜利后返回内地,之后再也没有到过新疆。
2004年9月10日,采访完老人之后的几天,宁照宇每天都能接到老人三四次电话。电话里,总能听到老人颤巍巍的声音:“宁导,我那天可能还没有说好,我还可以再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