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 离（外三首）

有时那么想喊，那么想

紧紧拥抱一个人

贴着她的耳根轻轻喊她

一百，一千，一万遍

妈妈，我已经长到了你的年纪

可你的头发还黑得一丝不苟

而我的，却都一根根地白了

你的照片，还是那么美

目光清秀

还有你写的情书

字迹清晰，情意绵长

没有泛黄，也不曾变脆

我一遍遍温习

替你耳热，替爸爸脸红

妈妈，你若活着

会不会为我感到难过

一个人单着，是有一些孤独

一天天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只是一想到妈妈，就有些愧疚

此生，我将断了你的血脉

你的美

我并不害怕一个人，天荒地老

只是有些遗憾

等我也走了，就再没有一个人

替我，想你

妈妈，那我

是不是就变成了一个有罪的人

那里

那里，已没有了想要寻找的

可一想到那里

还是会泪水盈面

记忆这家伙，总是那么顽固

像春天根根直立的野草

伸手就是阳光的藤蔓

它曾经的眺望，奔跑

一寸一寸被风划伤的肌肤

都已痊愈

那只咖啡色的小药箱

不在了

挂在一面墙上的听诊器

妈妈和妈妈胸前火红的像章

也不在了

现在，没有了夜晚

乡村的狗吠 和等待着妈妈

前去看病或接生的老乡

一个孩子，无辜受到惊吓的

叩门声

都静静地消失了

门前那座山，不知为什么矮小了许多

一湾河水也很浅很浅

浅到我的呼唤，哭泣，笑声

它都听见了

一个被称为“老家”的地方

路途迢迢

哪知刚一迈步，就被它

知道了

坦荡荡的幸福

今日小雪，没有降临

芒鞋、蓑衣都没有派上用场

我打着伞在人民广场，想你

世界和人民，爽约了一次

我没有准备多余的悲喜或怨愤

就像今天，我从没想过要坐第一班高铁

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应该让自己的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以为一切等到慢下来，就可以听到

天籁的声音

以为你对一朵花，怀着无限的柔情

花朵就会也那样地待你

我以为爱，就是发自心底

这坦荡荡的幸福

尽管我也有独立的精神

和站着的腰身

妈妈，亲爱的妈妈

妈妈，亲爱的妈妈

原谅我今年没有给你，送去寒衣

我以后，也不准备送了

不是怕花，那几两碎银

是我现在才明白

人间的包裹，又大又沉

我是爱你的，妈妈

以后，我要爱你在睡眠里

我要爱你在餐盘里

我要爱你在我工作的岗位上

学会休息

一日三餐

用心干好，该干的事情

妈妈，我是平凡之人

不会好高骛远

不懂走什么捷径

更不愿意，察言观色

年年岁岁，固守着一份良知，生活

妈妈，如果有来生

记得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天上人间

就在人间以外的地方快乐往返

免得像我

一次又一次孤立自己

我已看够了，虚伪的细菌

妈妈，我多么不习惯，把“公平正义，平等博爱”

整天挂在嘴上的人

那么随意践踏草民的信仰与天真

妈妈，还记得小时候你教育我

人不能只活自己或只为自己活

还要让别人活，和让别人活得更好

妈妈，我知道你曾是一名朴素的党员

总是从早忙到晚，哪怕是夜里，也要随时起身，为

分娩的婴儿，温柔地包扎脐带

又一个父精母血的人，降临

妈妈，我不知道你的“更好”，是不是

我小学课本里说的那个“共产主义”

妈妈，对儿时受过的教育，我并没有一丝怀疑

只是，妈妈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想说“泄气”的话

也不想你批评我思想不够上进

妈妈，下雪了，今天

我们还是谈谈温暖的事物吧

或者，听我给你读几首好诗

这世间，总有一些明亮的诗句

难免让人不潸然落泪

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