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价药品匮乏医保报销受限 村卫生室面临着消失危险
马文芳向记者介绍他的调研问卷
如今,农民有病一般会先找乡村医生问诊。然而,有些乡村,特别是山区和半山区的乡村,正面临着缺医少药的困境。
以北京为例,“12个涉农区县中乡村医生的缺口有2080人;20%左右的村(共847个村)没有村卫生室,村卫生室面临着消失的危险;500多种低价有效药品常常缺货;绝大多数村卫生室没有纳入新农合报销范围,也未联网,无法即时结算。”北京市副市长张延昆不久前在北京市第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一次会议上,介绍了该市的农村医疗状况。
农村仍然是医疗服务体系最薄弱的环节,能否保住村医疗卫生机构,不仅是农民最大的担心,也是各级人大代表最忧心的事。在年初召开的北京市十四届人大三次会议上,有4个代表团和31名代表提出4件相关议案,113名代表提出16件相关意见建议。代表们认为,破解农村医疗卫生难题,首先需要改善的是,守护亿万农村居民的100多万乡村医生的生存状况。
全国人大代表自费调查乡村医生生存状况
马文芳,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开封市大岗李乡苏刘庄村卫生所医生。2010年,他用近一个月时间走访了山东、河南、湖南3省的18个县、100个村庄、100个诊所,自费对100名乡村医生的生存状况进行了调研。
促使马文芳调研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当年马文芳已年近六旬,他发现很多乡村医生和自己一样,都是干了几十年的“赤脚医生”,而“赤脚医生”普遍后继乏人;二是微薄的工资和没有着落的养老保险,让乡村医生们忧虑自己该如何养老。
根据马文芳的调研,乡村医生的收入普遍在村里排中等以下,不仅远不及外出打工人员的收入水平,而且比种地的农民挣得还要少。在被调研的100位乡村医生中,收入最多的每月1000多元,收入最少的每月仅有50多元,他们的平均月收入仅有342.7元;年龄最大的78岁,最小的53岁,平均年龄63.14岁;行医时间最长的有60年,最短的也有31年,平均行医43.6年;身体健康的84人,有各种疾病的16人。100个卫生所全部担负着公共卫生服务和村里的健康管理工作。
“没有发展前途,没有生活保障,谁来接这个班?挣不着钱,咋养活一家人啊?”64岁的马文芳明年就要退休了,他最发愁的是谁来接班。他反问记者:“你大学毕业时,愿意当乡村医生吗?”他掰着指头算,现在他一个月有1000多元工资,可明年退休后每月只有300元的补助。生活没有保障,养老也不能被纳入国家管理序列。
马文芳说:“不能怪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愿意来村卫生所,没有政策的吸引,即便来了,也很难留下来。需要引起注意的是,老村医退了,年轻村医补充不进来,乡村医生队伍后继乏人,农村三级卫生服务网络的网底正面临着‘人走网破’的威胁。一旦村医断档,多发病、常见病、传染病一下子就都起来了。”
2015年全国两会上,马文芳向大会提交了5份与乡村医生有关的建议,呼吁尽快解决乡村医生的养老、身份、编制、待遇等问题。但是从答复情况看,马文芳表示“不太满意”。
农村卫生所“缺医少药”难以为继
在2013年的全国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江西省瑞昌市公安局陈肇派出所教导员周俊军向大会提交了“关于对基本药物明码标价、数字化管理的建议”,这份建议取材于他在闭会期间对农村医疗状况的深入调研。
起初村里的老年人隔三差五地找到周俊军,向他反映家门口的村卫生所缺医少药、看不了病的情况。反映问题的人多了,周俊军决定对此进行调研。
他先后召集几十位村医进行座谈。有些村医反映,一些药品生产厂商为了竞标,不切实际压低价格,有时销售价格甚至低于成本。而取得生产、销售权后,部分厂家就变相降低含量或标准,医生在使用基本药物时,不得不给病人增加剂量。也有些厂家竞标后,因为所定价格太低,索性停止生产。还有村医反映,如果严格按照基本药物的要求,农村卫生所根本就治不了病。因为在编制《国家基本药物目录(基层医疗卫生机构配备使用部分)》时,很多农村卫生所的常用药物没有被列入目录。
随着调研的深入,周俊军发现,农村“看病难”现象在全国普遍存在,而且随着基本药物制度的推行,农村卫生所可以使用的药品种类不断减少。国家建立和实施基本药物制度,目的是减少群众基本用药负担,让人民群众得到实惠,是一项重大医疗改革制度。为什么农村的医疗状况却越来越糟糕呢?
通过调研,周俊军找到了答案。因为在村卫生所拿不到药,越来越多的村民放弃了在“家门口”治疗的便利,只好多跑几里路到乡卫生院去看病,病稍微重点儿就要转到县级医院,不但没有减轻就医负担,反而增加了看病的费用。这样就形成了村卫生所缺医少药看不了病、乡卫生院没有技术看不了病、县级以上医院人满为患看不上病的状况。
在向全国人代会提交的建议中,周俊军写道:“要顺利实施基本药物制度,真正让群众得实惠,每年修订基本药物目录时,必须有基层医生代表参加。因为只有长期在基层从医的医生,才最清楚基层特别是广大农村需要什么药品。”
要留住人,还需要国家在基层医疗队伍建设上下大功夫
从一名农村“赤脚医生”,到我国神经外科的著名专家、医科大学的校长,特殊的经历让全国政协委员孙涛对农村医疗服务体系的建设尤为关心。孙涛最大的心愿是,自己培养的学生能够“下得去”,切切实实为农村居民提供最基本的医疗服务。
在执行订单定向免费培养医科生的政策中,身为宁夏医科大学校长的孙涛很自豪能够承担这项惠民育人计划。
孙涛说,国家重视基层医疗机构的职能,并且意识到人才短缺这个根本问题,为此投入了十几亿元。按照2010年的规划,到2015年应该有15750名全科医疗卫生人员(下称“免培生”)补充到全国基层医疗队伍中。然而,2015年国家对这项政策作出全国性调整,在原来5年培训的基础上增加了3年的规范化培训。也就是说,所有2015年毕业的免培生还要到大医院再接受3年规范化培训后,才能补充到基层医疗队伍中。
按照最初的规划,免培生需要到基层服务6年,而调整后增加的3年规范化培训是包含在6年服务期内的。也就是说,免培生通过8年培训后,只要在基层服务满3年就可以选择离开。
“现在的问题是,3年之后会有多少人选择继续留在基层。”孙涛仍然担心国家花了这么多钱培育出的医学人才3年后都会走掉,因为对于学生到基层后具体的待遇、编制、晋升问题没有出台相应的配套政策,潜在的问题依然存在。国家仍然需要在基层医生队伍建设上下大功夫,让培养的人能够留得住。
2015年上半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乡村医生队伍建设的实施意见》,其中第7条特别强调:要保障乡村医生的合理性收入。从国家层面,公共卫生补贴,药物零差价补贴以及诊疗费零差价补贴,都在推行中。实施意见还提到,对年满60周岁的乡村医生可以退出现有的乡村医生岗位,各地政府结合当地实际适当增加退休乡村医生的生活待遇。
根据这一要求,各地正在抓紧制定实施细则,山东省已经作出决定,根据乡村医生的从业年限进行补助;黑龙江省则是按原定补贴的形式进行补贴,即超过65岁一个月补助300元,资金由省级财政和县级财政补助。据了解,其他省份的相关实施细则也在陆续出台中。
孙涛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至少让村医们对未来多了一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