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湖组诗

芳草湖记一

既然语言不能安慰

就请芦苇、红柳、野鸟与空阔

说出全部的苍茫和虚无

向前或者退后

都会沿着这条木栈道

进入秋天

芦苇立于水中央

爱情不过幻觉之一种

野鸭划开水波

不会觉得秋水寒凉

世间生命

感受到的冷暖都不相同

前面药厂喷吐滚滚白烟

除此之外，顽疾还有三件

美人身体里的关节炎

玫瑰花枝上的密虫

地球表面的塌陷

灰雁飞过矮树林

它们目睹桥头两边

无边别离，叫声尖锐而寥廓

芳草湖记二

我们抵达时候

雨水停止

天地之间空荡荡的白

把许多往事

清洗得又轻又淡

野鸭游过去

偶然时刻的偶然相逢

包含前生与今世

命运的玄机

总是以不经意的样子显现

这其中与我擦肩而过的

我也毫不知晓

边疆的秋天，杨树叶子金黄

底下早年生活

不复存在，白杨深处的城

庭院、蓝色围墙、马车夫醉而不倒

只是葡萄树以后，雪山漫长

它通向世间的清辉

让我相信，此处的永恒

有别于任何一处

芳草湖记三

左手次生林，右手水波

并非倒影年华，而是世间的平衡

属于中年的平衡，是路边老树

春来发芽，秋来落叶

沉默与中庸

我终于明白一些

城市用了力气规划

沿河灯光、雕塑、木栈道、景观带

规划不了西域野生，松树布满鳞片

孤鹰携带闪电，石头显现花纹

任何一小片西域

都从广大的事物中升起

一朵矢车菊，也承载过乌孙人

征战的车轮

这浩大的秋天，接近冬日萧条

接近天山顶上幽蓝的深邃与无言

俯身栏杆，湖水晃动

作为水，它从未有过沸腾

但并不遗憾，世事循环

从终点回到起点

中间过程，无非令人徒增悲凉

此后，时光进入更深一层宁静

长草倒伏荒野，阳光从高处

跌落，虫声微弱

“人间摧残了我

并非山野秋色”

芳草湖记四

野草清凉，数十分钟车程

全不似我记忆的距离

那时今日，长途跋涉

山河辽远

湮没于时间的路段

去了哪里

或者记忆并不真实

记住得越清晰

越像一场幻觉

这使我不愿追究

什么是真实，或者客观

站在山巅，所见一切

真实，也不那么真实

只是湖中失了水分的芦苇

经过秋风和光的印证

还是原先模样

孤高、清瘦，在水一方

《诗经》最早确立它的方向

也就确立了一种学说

爱情是最近的远方，始于幻想

止于思念

（注：引文出自商略《东白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