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岛应该有怎样的核爆记忆?

07.08.2015  13:12

  新疆亚欧网讯   2015年8月6日是广岛原子弹爆炸70周年。自1976年起每年8月6日,日本政府都在广岛举行“核爆日”公祭--“原子弹爆炸死难者悼念仪式暨和平祈愿仪式”。日本民众在这里默哀、致悼词、祈祷并呼唤和平,不断重申对核武器的憎恶。日本首相也大多会于当日亲赴广岛发表讲话,对在原子弹爆炸中的死难者表示哀悼,对幸存者表示慰问,并宣誓日本作为唯一在战争中遭受核爆炸的国家,具有重要使命推动实现“无核武器的世界”。而日本电视台会用几个小时来直播悼念活动,媒体会认真地统计今年又有多少国家和国际组织领导人或代表参加了仪式,又让多少世人了解了原子弹爆炸的恐怖后果,更加同情日本。然而这是历史的全部吗?

  不可否认,原子弹的毁灭作用是巨大的。对于当时是否有必要使用原子弹,战后一直存在着争议,尤其在日本国内,否认使用原子弹必要性的呼声尤为高。虽然不同的立场和角度,会对这个问题产生不同的认识,但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日本政府在广岛、长崎遭受过核爆一事上一贯表现高调,意在借此强调日本是二战受害者,淡化其战争发动者和侵略者身份。原子弹问题不能成为日本右翼企图抢占道德制高点,淡化乃至掩盖其战争加害者形象,并以此模糊乃至隐匿所犯罪行的理由,这种割裂历史、片面宣讲的做法需要各国警惕。

  核爆根源是日本的战争加害

  广岛是日本本州西南部广岛县首府所在地,南临濑户内海的广岛湾,面积740平方公里。广岛1589年建城,1889年建市,自19世纪中叶起逐渐发展成为日本的军事重地。

  广岛是日本的“军都”,铁路交通便利,又有出海港口,拥有陆军运输部、工兵作业场和当时日本最重要的军工企业三菱重工。近代以来的历次日本对外发动战争,广岛一直是兵力集结和发兵之地。广岛的吴港还是日本最重要的军港之一,吴港海军造船厂始建于1907年,是当时日本最大的国营造船厂,具备完整的舰艇及武器的生产研发能力,著名的“大和”号战列舰等多艘二战时期的日本海军大型舰艇,都在此建造。因此,二战时,作为日本军事重镇和主要军港,广岛一直是美机空袭的重点目标之一。

  1945年5月8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德国法西斯宣布无条件投降。7月26日,美国、英国和中国三国发表“波茨坦宣言”,敦促日本迅速无条件投降,但日本政府置之不理。

  为迫使日本迅速投降,1945年8月6日,美军在广岛市区上空,投下一颗代号为“小男孩”的原子弹。广岛市中心的建筑几乎全部倒塌,全市24.5万人口中有7.815万人当日死亡,死伤总人数达20余万,城市化为一片废墟。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将核武器用于实战,广岛成为第一座遭受原子弹轰炸的城市。

  8月9日,美军又将代号为“胖子”的原子弹投到同为日本军事重镇之一的长崎市,彻底摧毁了日本军国主义负隅顽抗的图谋。8月15日,日本被迫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2日签署了投降书,第二次世界大战至此结束。美国用原子弹轰炸广岛和长崎,也使日本人民遭受到军国主义者发动侵略战争带来的严重灾难。

  今年60岁的核爆受害者之子由木荣司先生就说:“原爆的根源是日本的侵略,因为广岛参与其中,才招致原子弹爆炸。”他说,很多受害者都曾为军工厂工作过,也是间接的加害者。

  一些人悄悄编写“受害者”神话

  二战后至今,日本政府从未有给因为其发动侵略战争而死难的亚洲人民建造一个纪念馆,表达缅怀和忏悔之意的想法,倒是以无比高调的做法来表达自己也是受害者的姿态。广岛、长崎每年8月举行大规模纪念活动,长期举行关于核爆的展览、教育和宣传,但很少提及原子弹攻击日本的历史背景,更几乎不提遭日本侵略国家所受损失。在此影响下,很多日本人单纯地只存在受害者心态。日本媒体对核爆纪念日的报道也把日本人描绘成二战“受害者”,很少提及日本在战时的侵略行为。

  在为纪念遭原子弹轰炸而建立的和平公园里,曾遭受原子弹伤害的老人志愿者数十年如一日地向观光游览的客人和嬉戏玩耍的孩子讲述当年的体验;以原子弹爆炸受害为题材的电影、电视、诗歌、绘画、散文、小说层出不穷。同时,每逢原子弹爆炸的纪念日,广岛和长崎就会在举行仪式时,将上一年死去的“原子弹爆炸受害者”增补进记录原子弹爆炸所有死者的名录中。今年的8月6日,广岛原爆纪念馆登记在册的原子弹爆炸死者又增加了5359人,达到了297684人。但数十年来,登记在册的“原子弹爆炸受害者”的人数不断增加,并没因有人去世而减少。

  日本非常认真地统计日本死者的人数,对事实却马马虎虎。日本对在世和死亡的原子弹爆炸受害者的宽泛定义导致死者越来越多。“原子弹爆炸受害者”不论死于交通事故、心肌梗塞,还是在海中溺亡,都被增补进原爆死者名录中。如此一来,在理智的日本人、受害者及其家人深切感受到的真正痛苦之外,自怜之情在日本甚嚣尘上。在日本人眼中,原子弹真是一种恐怖的武器,以至于在爆炸70年之后,夺走的生命仍然越来越多。

  对此,德国《世界报》1日发文称,死者人数逐年递增令一些人得以悄悄地继续编写“日本是受害者”的神话。日本人也因此渐渐淡忘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原子弹爆炸并非善良的日本遭受天灾,而是终结了日本发动的造成数千万人死亡的血腥侵略战争。

  被挽救的绝大多数是日本人

  2014年7月28日,二战中执行美军向广岛投掷原子弹任务的小组最后一名在世成员西奥多·范柯克去世,其生前接受媒体采访曾表达对原子弹和战争的厌恶,但坚持认为对日本投下原子弹是正确的决定,因为这加速了日本军国主义投降,从长期角度看是“挽救生命”。范柯克说,“老实说,我认为使用原子弹从长期讲挽救了生命,挽救了许多生命,而绝大多数被挽救的生命是日本人。”范柯克表示,美国当时还准备对日本本土展开登陆作战。比起美军对日本长时间狂轰滥炸以及登陆作战对双方带来的人员伤亡预期,原子弹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决定。

  据悉,二战末期,日本军国主义者曾制定代号为“决号行动”的决战计划。有人估计,若在本土决战,日本军民死亡数量可能会超过500万,如果战争久拖不决,很可能超过1000万。加上美军的全面封锁,饥荒与疾病的威胁,也会使日本军队,尤其是平民付出沉重的死亡代价。

  而另一名执行原子弹轰炸日本广岛任务的美国飞行员保罗·蒂贝茨一生也从未后悔当年向日本投下原子弹。他说:“很多日本人主观地认为我会为轰炸广岛而感到内疚、良心备受谴责。但事实上,我为什么要感到内疚呢?!我亲眼看过有关南京大屠杀的纪录片,看到过日本士兵用刺刀把胎儿从中国孕妇的肚子里挑出来的场景。这样的暴行,并不比我向他们扔原子弹仁慈多少。日本人只强调他们遭到原子弹轰炸,却没有想过发生这一事件的原因。

  “杜鲁门总统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是美国两党和每一位总统的信条。虽然里根总统曾为美国在二战期间隔离国内的日裔美国人而道歉,但美国不会对在日本投下原子弹而感到愧疚。

  谈论和平不是为了逃避检讨

  日本历史学家堀田江理8月1日在其发表于西班牙《国家报》网站上题为《广岛之殇》的文中写道,每年8月6日都是日本纪念广岛原子弹爆炸的日子,美国投下的这颗原子弹,在眨眼之间摧毁了这座城市,夺走了数万人的性命。今年是广岛原子弹爆炸70周年,毫无疑问,更值得纪念。这一次的主题是和平。

  堀田在文中表示,和平本身就是一个难以对其提出异议的条件。它可以成为团结不同政治信仰甚至过去的敌人的基石。对和平的祈祷,尤其是想到广岛和长崎核爆受害者的悲惨遭遇,却同时让很多日本人得以逃避另一个更艰难的任务:从互相矛盾的各种说法中,找到挑起战争并引发这场屠杀的真正原因,对本国的帝国主义做出真诚反思。保守的日本官方仍然受着极右势力的控制,认为只要继续谈论和平,就可以避免对自己的侵略和帝国主义历史中最肮脏的一面进行检讨,但这并不能阻止民间、新闻界、艺术界和学术界一些值得尊敬的人士对此发起真诚的公开讨论。

  广岛遭遇的不幸值得全世界同情,但如果要追根溯源,却是日本军国主义在战前早已埋下的恶果,这也是广岛原子弹爆炸纪念馆前的石碑上反思铭文“决不让错误重演!”的真正要义。正如日本长崎大学高实康稔教授所言,对于发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很多日本人没有进一步反思,日本政府更没有深刻反省:正是因为日本发动了法西斯侵略战争,才导致了日本被轰炸,导致了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文汇报东京8月6日专电/记者 丛云峰)

  广岛迎来第70个原子弹爆炸纪念日

  安倍未提“无核三原则”耐人寻味

  日本广岛8月6日迎来了第70个“原子弹爆炸纪念日”。在广岛市中区的和平纪念公园,举行了“原子弹爆炸死难者悼念仪式暨和平祈愿仪式”,原爆受害者、遗属以及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等政府高官约5.5万人参加仪式。美国方面,除了驻日本大使卡罗琳·肯尼迪连续两年出席外,负责裁军问题的副国务卿高特莫勒作为政府高官首次出席。而据广岛市政府统计,共有100个国家以及联合国、欧盟等国际组织代表出席了本次纪念仪式,为史上最多的一次。

  6日专程前往广岛出席纪念仪式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首先致辞称,“向这里广岛投下的一颗原子弹夺走了多达十余万的宝贵生命,城市被化为废墟。在迎来原子弹爆炸70周年的今天早晨,再次深感和平之珍贵。”安倍还强调,“我国是唯一的战争原爆受害国,肩负实现'无核武器世界'的重要使命,我们有责任跨越世代和国界传播核武器的非人道性。”他表示,将在2015年秋季的联合国大会上,提交新的禁止核武器决议案,并将通过今年8月底至2016年在广岛举行的国际会议,积极向国际社会展开宣传。

  值得注意的是,安倍第二次就任首相以来,在2013年的广岛原爆68周年纪念日和2014年的69周年纪念日讲话上都曾强调“坚持无核三原则”,但这一表述在70周年的讲话中却消失无踪。“无核三原则”即日本坚持不拥有、不制造、不引进核武器,1967年由时任日本首相佐藤荣作提出,是日本政府关于核武器的基本政策。而日本历届首相参加广岛原爆纪念式时都会重申这一原则。8月5日,在参议院特别委员会对安保法案进行答辩时,民主党参议员白真勲质问,安保法案中日本自卫队为他国军队提供“后勤支援”是否包括运送他国的核武器。日本防卫大臣中谷元对此表示,安保法案“没有排除特定物品运输的规定”,意味着法案没有明文禁止运送核武器、生物武器、化学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日本内阁法制局长官横畠裕介在关联答辩中也表示,日本宪法并没有规定不得拥有核武器。

  有分析指出,在广岛、长崎遭原子弹轰炸70周年时,安倍内阁阁僚居然声称不排除为他国运送核武器,这一表态令人震惊,而安倍在此次纪念仪式上绝口不提无核三原则更是耐人寻味。

  日本广岛市市长松井一实在6日的纪念仪式上宣读了每年一度的《和平宣言》。松井在《宣言》中指出,原爆不仅导致日本人,同时也导致了亚洲人和美军俘虏死亡。松井向全球领导人呼吁“博爱”与“宽容”,以废除“绝对恶”的核武器以及启动核武器禁止条约谈判。但其在宣言中只字未提导致广岛原爆悲剧的原因。与之相对,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截至2015年3月,日本持有核爆受害者健康手册的人数为183519人,平均年龄首次超过80岁,达到80.13岁。日本政府担忧老龄化进一步加剧,核爆经历的传承讲述成为当务之急。(文汇报东京8月6日专电/记者 丛云峰)

  原爆纪念馆天际的一抹斜阳

  当我们在准备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之时,日本人尤其是广岛人的历史记忆则回到70年前的8月6日第一颗实战原子弹爆炸的惨痛瞬间。

  1991年我随教育部的一个访问团第一次踏上了日本的土地。12月初的一个寒冷下午,邀请方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ICA)安排我们去参观了广岛和平纪念公园和纪念资料馆。由于时间匆忙,加之凛冽寒风,我们只是匆匆看了一下原子弹爆炸后幸存的圆顶建筑遗迹,步履匆匆地走过略显萧瑟的纪念公园,而后进入了纪念资料馆。

  1954年4月,从战争的废墟中走出不久的广岛人,为使世人与后人不要忘却当年的这一惨剧,在广岛市最中心的区域,夹在本川和元安川两条河流中的呈南北狭长形的岛屿北端,建成了占地面积12万多平方米的和平纪念公园。公园中最中心的建筑,便是这座纪念资料馆,建成于1955年。在我们参观前不久,本馆建筑刚刚完成了大规模改修,外观呈立面的钢琴键盘状。在当时的我看来,建筑结构、楼内设施、灯光装置等都显得很先进。我们是团体入内,并未直接购票,后来得知,成人的门票仅售50日元、儿童30日元,这在日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今天我在京都乘坐一趟公共汽车,就要230日元。

  资料馆内陈列的内容颇令人震撼,由动感的映像、图片、漫画、视听介绍、当年受害者的泣诉等组成,内容则包括了烈火的受害者、冲击波的受害者、放射线的受害者等等,具有很强的声像冲击力,令人宛如置身于当年的场景之中。当你感受到民众在原子弹的突袭下或悲惨离世、或遍体烧伤、或痛苦呻吟的惨状时,不觉眼中噙满了泪水,20万左右的生灵涂炭,确实令人心头难以平静。

  走出资料馆时,我的心情虽然依旧沉重,但头脑中却是浮想联翩。几年后,我曾两次参观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虽然当时的声像效果远远不如广岛的纪念资料馆,但我的感觉却很不一样。作为人类,南京大屠杀的死难者和广岛原子弹爆炸的死难者,都同样令我感到痛惜和悲恸,但我却清楚地明白,前者是侵略者铁蹄下的受害者,后者则是进行了积极的加害行为后的受害者。这一点,在广岛的纪念馆内,却没有丝毫说明,也感受不到忏悔。

  对于广岛这座城市,我也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作为世界上第一个遭受原子弹爆炸的城市,我对它的不幸感到深深的同情,更为那些因原子弹爆炸而失去生命或惨遭痛苦煎熬的众多平民而扼腕痛惜。我后来曾读过经历了原爆体验的诗人和评论家堀场清子写的《我的夏天--1945年广岛》,文章对当年的惨像有着极具感染力的生动描述,读来催人泪下。但我也深知广岛这座城市在日本近代历程中的作用。日本历史上的第一个战时大本营,就设在广岛,那是1894年的7月,而作战的对象,就是中国。从广岛或者从广岛县吴市这一军港出发的日本军队,在当年11月登陆旅顺口后,对当地无辜的平民进行了灭绝人性的大肆杀戮。如今,绝大多数的日本国民并不知晓旅顺大屠杀这段历史,而旅顺的市民,则建立了纪念馆来铭记一百多年前的这段惨痛记忆。日本若不发动大规模的对外侵略战争,或者1945年时的日本当局能早日认清形势及时接受波茨坦公告,那么也就不会有原爆的发生,广岛以及长崎的市民,就不必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今天纪念馆中再现的一幕幕惨象,就只是虚幻的情景了。日本人难道不应该为此深刻反省么?

  2010年的8月5日,我带着家人从神户去广岛旅行。到达和平纪念公园时,已接近黄昏时分。矗立在元安川河边的爆炸前曾是广岛县物产陈列馆的圆顶建筑的残垣,在金黄色的夕阳中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以往的历史。和平公园内,正在搭建白色的大帐篷,摆设座椅,准备着翌日的纪念活动,工作人员和参观者、游客交杂在一起,川流不息的人群,消减了平日的肃穆和凝重。西边天际的一抹斜阳,也渐渐褪去了灿烂的光亮,历史,在真实和虚构中若隐若现。(■徐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