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鲁木齐看雪山
□陈湘涛
朋友在QQ空间发了一张雪山图片,两座高楼如同拉开的帷幕,中间是银白色的雪山。配文写道:看到这张照片,突然很想家。走在别的城市街道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乌鲁木齐一年四季抬头就能望见的雪山。
读到这句话,看到这幅图,我突然发觉周边的雪山竟然很美。它不像日本富士山盆景式的圆润,也没有欧洲阿尔卑斯山的险峻,它只是不修边幅地坐在那里,默默地守护着这座城市。
乌鲁木齐人眼中最不缺白色。因为只要你想看,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皑皑白雪。人们似乎对不远处的雪山景象习以为常了,甚至视而不见了,有时拍照,不小心取了景,才发现身后的雪山如北欧神话般晶莹剔透。
乌鲁木齐三面雪山环绕,北部平原开阔。向东看见的雪山是博格达峰,海拔5445米,距离乌鲁木齐约60公里,是世界上离大都市最近的雪山;向南看见的雪山
天气非常好时在高层楼顶才能看到)是天格尔峰,海拔4476米。天格尔山一号冰川是乌鲁木齐河的源头,也是世界上离大都市最近的一条冰川。
冬季,乌鲁木齐的天空有时灰蒙蒙的,远处的雪山是暗灰色的一线,影影绰绰如宋人画山水时用湿笔呈现的“水晕墨章”,又像是城外修行的隐士;春季,城里的积雪由白而黑,化为污淖陷渠沟,抬头看一眼半隐半现在云雾中的雪山,心灵也变得洁净了。这时的雪山光洁可人,像个梳洗打扮后的姑娘;夏天,草木深绿,雪山的底部露出青黑色的暗影,只有头顶几绺白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像个年岁已高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秋天,碧空万里,群峰如洗,闪烁着晶莹的银光。西风萧瑟时,在满城落叶里,抬头看雪山格外的清朗,像是一位冠带整齐的君子。
乌鲁木齐的雪山,属于热爱生活的诗人。
唐代边塞诗人岑参曾先后在安西、北庭戍边,做过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的判官,在《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一诗中写道:“天山雪云常不开,千峰万岭雪崔嵬。”纪晓岚在乾隆三十三年因“泄露朝廷机密”罪,被革职谪戍乌鲁木齐。他在《乌鲁木齐杂诗》中写道:“放眼青山三十里,已经雪压万峰尖。”
1933年1月,新疆省政府聘请的顾问吴霭宸由天津转道苏联抵达乌鲁木齐。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周边的雪山,只是觉得乌鲁木齐的天空特别低。过了不久,在乌鲁木齐新认识的朋友鲁绳伯要去塔城任职,他写下了《立春送绳伯之官塔城》一诗:雪暗天山星月低,穹庐作客赖相携。何当塞上烟尘里,我甫西征君又西。同岑参写《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样,雪中的天山,成了诗人送别最好的背景。那时兵荒马乱,邮政不畅,家人书信从天津寄出,收到时已经过了五十天。他在回信中写了首《寄内》诗:入望天山证古今,西来原为觅知音。迢迢一纸五旬达,信有家书抵万金。千里迢迢所为何来?诗中说只为看看传说中的天山,再寻觅几个知音。这恐怕是标准的纪晓岚答案。对于吴霭宸来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这是一个值得所有乌鲁木齐人铭记的名字。面对乌鲁木齐被围,城外战火纷飞的凄惨景象,吴霭宸主动参与救济难民,掩埋尸体,协调成立新疆慈善会,并出任主席。他设立四个粥场赈济灾民,组织灾民苦度艰难的岁月。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吴霭宸,他的功绩也像乌鲁木齐的雪山一样,存在着,又被忽视着。
乌鲁木齐的雪山,属于远途跋涉的旅人。
探险家斯文?赫定来自于北欧瑞典,却对新疆的雪山情有独钟。他曾热情赞美过慕士塔格峰,并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将慕士塔格峰命名为“冰山之父”。1934年,当斯文?赫定与探险队分开去往乌鲁木齐时,已经处于饥寒交迫、弹尽粮绝之际。进城时他看到的博格达正被云层团团裹住,似乎预示着在乌鲁木齐的行程不会太顺利。
后来探险队的队医赫默尔博士因为被小野猪咬了手指,血液中毒,要来乌鲁木齐乘坐飞机到北京救治。担心好友安危的斯文?赫定组织车辆去达坂城迎接,路上又看到了博格达峰:“我们驱车通过丘陵地带,驶上漫长的沙漠和草原之路。博格达山就在左侧,这座神山终年被皑皑积雪和泛着蓝光的冰川覆盖着,保持着它永恒的美,在这亚洲的心脏,它高高耸起三座雪峰,给人以庄严、华丽的观感。”美丽的雪山,也许给了焦急万分的斯文?赫定莫大安慰。
乌鲁木齐的雪山,属于有豪情壮志的登山者。
谁都以为博格达峰顶是个塔尖,可是当登山家王铁男登顶以后才发现,峰顶竟然是一片开阔地,他在《美丽雪山博格达峰攀登行记》一文中写道:“当我真正站在了博格达之巅,仿佛进入了雪海和云雾之中,周围鳞次栉比的雪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脚下令人敬畏的小珠峰在朵朵白云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美丽。向西远眺,星罗棋布的湖泊像一面面镜子,蜿蜒河流像一条条银色的丝带镶嵌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这片被博格达的雪水滋润的大地就是我们的家园。”
这是多么壮阔的场景!这是多么辉煌的体验!没有登上过博格达峰的人永远也写不出这样美的文字。
我见过王铁男两次,这是一个山一样的男人,有着结实的身板,黢黑的面庞。他面带微笑,很少开口说话,也许是多年的登山探险生活让他有些不适应这种普通市民生活,给人一种英雄落寞的感觉。他的一生与博格达峰结下了不解之缘,连网名也叫博格达。对于登博格达峰的狂热,他解释说:“一座冰峰和一座城市伴随着我的成的成长。这座冰峰就是东天山的博格达峰,这座城市就是我生长的地方――乌鲁木齐,从小仰望着这座冰峰,在我成长的十几年中与冰山彼此的对望,令我走进这座冰峰怀抱的欲望就越发的强烈。”
乌鲁木齐的雪山,也属于每一个离开家乡的乌鲁木齐人。也许只有离开,才能如此强烈地感觉到雪山的存在。像我们这样久居乌鲁木齐的人,也抬头看看雪山吧。
(陈湘涛,新疆作协会员,乌鲁木齐市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