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光明

我的同事邱正福老师永远离我而去有五年了，他兄弟三人，他的小弟已先离他而去有一年了，得的都是肝癌，只有大弟尽管也是肝炎，但他至少还活着，尽管脸色腊黄，身体瘦弱，就像他门前的枯树枝。兄弟三人都与我有着深厚的感情。

我认识邱正福老师得益于他的弟弟，我与他的弟弟邱三福是六年的同班同学，三福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经常要求我俩进行学习比赛。有一回，他的数学成绩比我落后好几分，老师在全班表扬了我，对三福提出了批评。下课后，他很不服气，他要跟我摔跤，我见他个子大，有点怕他，于是没有答应。我是一个生事的孩子，我见他眼睛有点近视，于是提出我俩人张大眼睛对着太阳直视。结果是他的眼睛疼痛了一个星期，我为我的冒失感到惭愧。星期天，我俩来到湖边，都捏着鼻子，看谁溺水的时间长，有一回，我见他的头好久都浸在水里，我吓得直冒冷汗，赶紧去抱抱他，哪知等我靠近的时候，他向我身上玩着命地浇水，并哈哈大笑，我见他平安无事，也开怀大笑。

三福后来考上了大学，当时国家包分配工作，他分在最吃香的粮食部门。本来他可以到高中去教书，那高中的校长到他家都去了好几回，爱惜他是一个人才，可三福的父亲也是一位中学教师，贫穷潦倒了一辈子，受父亲的影响，他发誓不当教师了。可好景不长，粮食部门改制了，上班不到半年的三福就下岗了。真是祸不单行，三福就在这一年竞染上了肝炎。这时三福已经结婚，妻子是粮站站长的女儿，当年三福在粮食系统是高才生，站长捉摸三福未来可能是粮食局的局长，就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他，第二年还生了一个儿子。

原来令人羡慕的香饽饽瞬间就跌入了苦不堪言的深渊，家里的经济来源没有了，三福尽管肝病在身，可生活的重担落在他一人的身上。为了讨生活，为了肩负家庭的职责，他独自一人漂泊到宁波，做了一份会计工作。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天上布满了星星，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夜死一般寂静，此时三福面对明月，无限思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每时每刻都希望妻子和孩子都在自己的身边，最令人厌恶的事那挥之不去的肝病，他经常恶心呕吐，腹胀而又乏力。可为了生活，他必须变得坚强，每天咬咬牙去度过每一天。

有一天，三福在宁波遇上了昔日的大学同学，那同学是大公司的老总，声称带三福到公司里做主管会计，三福心里无比高兴。晚上同学叫了一桌饭，三福当时瞒了自己的病情，三福心想要是同学得知他有肝病，一定不会聘请他。当晚，三福敬了同学几杯烧酒，半夜，三福就呕血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福就撒手人寰。害得那同学将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三福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我的心里也久久不能平静，生命的瞬落终会有时，可这来得太快了，叫大家的心里难于承受，以致我看见他还不到三岁的儿子，心里痛苦得无法言表。他的大哥邱正福此时心里也显得格外沉重，心里有一种被泰山压着的感受。

邱正福老师工作极端负责，任劳任怨，深得同事的信任，学生的爱戴。记得他带过初三的班主任，中考结束后，学生给他买来了一个蛋糕，正福老师感到很纳闷，学生对正福老师说“老师，今天是父亲节，您是我们大家的父亲，您对我们比自己的父母还要亲，今天离校之前，我们大家给您过一个节日。”听着学生们发出最淳朴的声音，邱正福老师激动得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邱老师得了肝炎后，他的心里非常苦恼。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他的灵魂就是教育事业。按照往年，正福老师又要拟好一年的工作计划，针对每个八年级升九年级将要编入他的班的学生，他要对每个学生的性格都要深入了解，包括每个学生的爱好，家庭联系号码，然后给每个学生开一剂药方，让他们找准自己的奋斗目标。如今因他患了肝炎，这都离他远去，成了他美好的回忆。他的学生听说他患了肝炎，安慰的信件纷至沓来，有寄钱的，有寄药的，大家都为他担忧。还有几个学生自愿准备轮流看护邱正福老师，被邱正福老师知道后，婉言谢绝了。邱正福老师说，看着自己的学生为他付出那么多，这比他患了肝炎还要难受，他多次要求妻子把学生寄回来的钱寄回去，否则他的心里不得安生。妻子熬不过倔强的邱老师，只好给他的学生，要他们以后不要寄钱寄物。

其实邱老师的家境挺拮据，家徒四壁，两个儿子还在大学读书，妻子没有工作，只靠邱老师微薄的工作来维持生活。邱老师就像悬崖上那棵挺拔的青松，在炎热的酷暑，在飘雪的冬天，他依然如故。再难受的是邱老师患了肝炎以后，尽管他一直坚持要求坚守岗位，学校的领导考虑到他的身体的原因，叫他回家休养，工资照领。可邱老师说这如同等于抹杀他的生命，他说他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事业，他的灵魂在学校里。

学校最后给他安排了捡操场上的垃圾的工作。从此以后经常可以看见邱老师一手拿着垃圾桶，一手拿着铁剪在学校的每个角落，都可以看见他忙碌的身影。他尽量与同事保持一定距离，他跟同事一起聊天的时候，总是戴着口罩，他从不跟大家一起吃饭。他总是自己烧菜做饭。邱老师闲暇之余，一把二胡从不离手，琴声悠扬，没有忧伤，脸上天天堆满了笑容。这是一个强者对生活的无限的眷恋。

两年以后，邱老师实在拖不动脚，学校准许他带薪回家修养。半年后，由于疾病恶劣，邱老师终于撒手人寰。邱老师临终前，他是坐在椅子上含笑死去的，他还架着二郎腿，头上还戴着帽子，好像一个远行的旅人。邱老师说死后他要实行火葬，他是全县第一个实行火葬的老师，他还说他要把自己的器官无偿捐献给那些需要的病人。

邱老师病终的时候，正好五十岁，学生给他准备了五十根蜡烛，在星星布满夜空的时候，萤火虫漫天飞舞，秋风呢哝，在偌大的空场上，蜡烛燃烧起来了，学生们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含泪唱着生日之歌，歌声幽咽，在烛光里邱老师的灵魂向着那光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