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市车鸣马嘶声渐远

21.04.2015  13:32
            “到了迪化(乌鲁木齐旧称),不去马市,只等于逛了半个迪化城!”解放前,马市之繁华相当于今日二道桥。
          这座城还有城墙时,马市位于南关地区,偏隅南门西侧,大体位置介于今人民路与新市路之间。时过境迁,旧日集市久已踪迹全无,而“马市巷(子)”这个地名却留存下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马市”的沧桑变迁描绘出了近代这座城市的局部背影。老马市:骡马交易“牙人”忙如今的马市巷,以人民路为界,往北对应着车市巷。
          春日阳光煦暖,马市巷的居民聚到葡萄长廊下,边晒太阳边话家常,其乐融融。两鬓斑白的老姐俩拉着手,一个问“身体都好着呢吧?”一个答“好着呢,杂碎都没啥问题!”引来众人大笑。
          “我在马市附近出生,在此地生活了一辈子。”巷内居民76岁的马文龙说。人们都称他是马市的“活地图”。
          “马市是块风水宝地,近代走出去很多名人,有全疆的中国象棋冠军,有小学校长、煤矿矿长、行业专家,分布在各行各业。”马文龙侃侃而谈,“在上世纪90年代初改造前,这条巷子叫育才巷,也就是老马市的核心区。2002年,这里更名为马市巷。
          马市的兴起,其地理位置很特殊。《话说乌鲁木齐》如此记述,旧时,“南关”即是迪化城南门外的关厢。马市位于关厢西侧,早年那里还没有巷道,是一块靠近河滩的场地,骡马集市出现在那里。其具体兴起年代无从考证,但到了上世纪初,今马市巷一带就已是十分兴隆的交易市场了。而与今马市巷相对的车市巷,当时则是租用车马的地界。
          因临着西河坝(乌鲁木齐河旧称,今河滩公路),马市为牲畜交易提供了便利。至今,马市巷南端衔接着一条小巷叫“饮马巷。”引《乌鲁木齐市地名图志》收录,“饮马巷”在解放前可直通西哨门外的八卦泉,是城内居民赶牲畜出城饮水必经之路,因此得名饮马巷,沿用至今。这个地名,也是老马市现存的见证之一。
          马市交易的旺季,通常在夏秋时节,上市的牲畜,不单有马,还有牛、羊、驴、骡、骆驼等。市场内,还活跃着不少专为买卖双方议价说和的经纪人,俗称“牙人”。《乌鲁木齐掌故》中记述,牲畜买卖在成交时,都由“牙人”从中牵线搭桥,在袖筒里讨价还价,这是马市独有的谈生意方式。
          上世纪30年代,每天上午马市仍进行牲畜交易,到了下午便成为旧货买卖市场,品种齐全。上世纪40年代到50年代初,马市一带又增添了数十家维吾尔族商贩经营的百货摊和汉族商贩的布匹摊。他们经营的商品质优价廉、品种齐全,受到群众喜爱。一时间,逛马市成为人们的一大趣事。随之,餐饮铺子也纷纷设摊立点,马市范围不断扩大,逐步成为一个综合性集市。每天从清晨到下午,这里都热闹非凡。因而民间有了“不去马市,等于只逛了半个迪化城”的说法。
          此时,形形色色的小门面连成弯弯曲曲、四通八达的巷道,挤占了原来开阔的场地。而口头上,“马市”也有趣地变成了“马市巷子”,直截了当地宣告了老马市的衰落和新市场的诞生。
          解放前后:商贩云集  繁华地
          “上世纪40年代,马市已基本没有牲畜交易,但仍旧是繁华之地。”儿时记忆,在马文龙脑海中清晰浮现,那是一幅活色生香的卷轴画卷。
          19世纪末,马文龙的父亲马长俊由金陵城(今南京),经银川辗转来到迪化。起初,在马市北侧的车市巷南口置办了院落,除了养殖奶牛,还饲养骆驼,从事驼运业。夏秋时节,驼队往来于阿山(阿勒泰地区旧称)和迪化城,将日用百货运到阿山,再驮回咸盐。冬季,驼队主要到八道湾拉煤炭,供城里居民取暖。
          童年,马文龙时常到马市玩耍,对此地再熟悉不过了。他说,马市附近生活着众多小商贩,各种铺子云集,售卖的有青货、干货、粮油、蔬菜、牛羊肉、小吃小喝等。马市以南,分布着多处加工坊,有铁匠铺、皮坊(熟皮张)、订做马车的铺子,而马市东侧南门一带,则开设着几家粉坊和糖坊。
          今时,马市巷周边的街巷名还透露着这些信息。坤且巷即维吾尔语“皮匠巷”,建中路则是过去人们口中的“粉条街”,利民巷即“铁皮巷”,现仍有几间铁皮加工作坊。
          城边儿上,马市是安定繁荣之地,各民族相处和谐。马文龙回顾,马市片区居民,回族多从事餐饮业,汉族售卖茶叶、布匹、百货,维吾尔族多为匠人,打馕、加工铁皮,还售卖牛羊肉。大家互相补充,生活便利滋润。
          那时,马市还有一些靠送水为营生的人。由饮马巷至西河坝边上有口大泉,泉水清甜,附近还曾开设了泰山水磨。小贩们用驴车担水,通过马市边上的一座小城门,再挨家挨户送到城里订户家中。
          “当时,乌鲁木齐城内虽然家家有井,但水质不好,饮用水基本靠购买。南门、大小十字的居民,都买大泉的水吃,直至解放初期。就近,马市周边住户得了便利,娃娃们十岁八岁就可以两人‘杠水’去了。我家人口多,一天需要两三担水。
          马文龙少年时代的汲水之路,也就成今日“饮河巷”的由来。《乌鲁木齐市地名图志》如是说,“饮河巷”位于新市路西段。南起自治区卫生厅,北至饮马巷。解放前,磨河渠的水流经此巷,居民常到磨河去汲水,于是称该巷为饮河巷,沿用至今。
          上世纪50年代中期后,在公私合营的浪潮中,马市的商业渐渐没落。周边陆续兴建了大量平房,通行道路狭窄,每逢下雨或开春,路面泥泞不堪。改革开放后:勤劳致富更红火
          赵家和包家的羊头肉、舍家的晶晶糕、赖家的麻食子饭、刘家的羊羔肉、依合牙家的酿皮子、李家的黄面……马文龙对儿时马市的小吃如数家珍。他笑言,“小时候没啥条件吃(零嘴),来来往往(路过小吃摊)却全都记得呢!
          当下,还可以吃到李家黄面。顺着马文龙的指引,在马市巷北段西侧,这家李氏老味道三凉店外观并不起眼,由78岁的李福和儿子李国民共同经营着。
          清末,李福的爷爷挑着担子卖着黄面,一路从陕西来到迪化城。李福13岁时就跟着父亲在新中剧院摆摊卖黄面,靠一副黄面挑子养活了全家,直至公私合营。
          改革开放政策松动后,1980年初,李福试探性地在新中剧院门口推着板车又卖起黄面,一份两毛钱。后来,他进入文艺路市场设摊经营,因精选优质芝麻自制酱料,卤子味道佳,黄面特筋道,颇受欢迎。李福总戴着顶红帽子,久而久之,“红帽子黄面”之名不胫而走。
          说起当年“红帽子黄面”的火爆程度,李国民回忆,每天要下4袋面粉,每袋25公斤。凌晨1点,就要开始加工黄面,面熟后要过4道凉水,直至早上8点多,面才能全部下完。一袋面经下面、洗面平均用4担水。当时家中没自来水,挑水劳动量大,于是李国民时常请同学来帮忙。
          “父亲9点多就要出摊,一早顾客就排起了队。中午忙时,来不及招呼,有的顾客性子急就自己洗盘子递给父亲。”一般午后三四点,“红帽子黄面”就售罄,李福得以回家早点休息。
          没多久,李福家的日常生活得到极大改善。李国民说,“比起计划经济时代,家里有了活钱,买个啥不困难了。上世纪80年代初,家里率先置了台9英寸黑白电视,左邻右舍都来看新鲜,院子都挤不下了。不久,家里又买了台‘新乐牌’洗衣机,不过要挑水洗衣服。翻过年,又买了台二手14英寸黑白电视。1990年,凭票再添了台‘松下牌’18英寸彩电,用现在话说很是‘拉风’。
          后来,几经辗转,1999年李福回到了马市巷经营,利用自家院落征迁补偿的门面开店,凭借老口碑,生意一直不错。
          改革开放后,马市巷居民中原有的工商业者又活跃起来,李福仅仅是代表之一。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马市巷的待业人口少了,巷子里先富起来了一批人。对此,马文龙很是感慨,“政策好了,勤劳的(人)都有饭吃!
          自1988年起,老马市片区进行了大规模改造,居民们的生活环境得到极大改善。58岁的杨昶安也出生在马市巷。他回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巷子里挤挤挨挨的全是平房院落,上世纪60年代中期后,巷子里通了自来水公共压井,周边居民通过打卡担水。“我还记得邻里排队担水的情形,每人手持小卡片,上面画着小方格,一担水在方格中画个叉。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经历了大规模城建改造后,马市片区平房院落的居民都住上了新房。马文龙家于1991年底喜迁新居。住上楼房后,家里有了上下水,出门就是柏油铺的宽阔巷道。
          进入21世纪,老马市的喧嚣声渐远,居住在“马市巷”,马文龙咂摸着生活越过越滋润,每每向晚辈讲起过往,也是一边感叹一边不时笑着,过往时光仿佛就停驻在他的飘飘白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