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管遇到的那些事儿

09.04.2015  13:46

 

            □袁莹
          提起“城管”这个词,大家很容易和暴力执法联系起来,而作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队伍中的一员,我想说,大家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当我们城市执法者被推向社会大众对立面的时候,我们也常常进行思考,除了自身管理者水平低下和服务意识差以外,更多是因为工作的硬性规定和被管理者的冲突,情感和理智的冲突。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心存善良,总是在工作中尽可能地给予需要的人帮助。
          我干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工作18年了,遇到的人和事不计其数,我总想用笔记录下来,也将我们基层执法工作者的温情一面呈现给大家。
          第一次遇到那个老汉,是在2003年夏天。主管米东区古牧地中路的中队长吴东巡查回来汇报,有个挂导尿袋的老汉站在桥头卖水果,嘴皮说破,工作做了一上午他都不走。当其他占道摆摊的摊贩被要求离开的时候,都指着老头说,“他为啥就能在最繁华的路段卖水果?”问得他们哑口无言。
          执法最该遵守的就是公平公正,这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如果老头不离开,势必导致古牧地中路桥头摊贩很难清理。我让当时管市容的艾队长再去做工作,不一会儿,艾队长气呼呼地回来了,还没进办公室就开始嚷嚷:“这个老汉我管不了!他说他要吃饭,谁来也不管用,我只好准备暂扣手推车,带他回大队教育处理。还没等你动他的车,他拿起身上挂的导尿袋就往你身上扔……
          我一听就知道遇到“市容钉子户”了。虽然我们一直强调,在工作中要有婆婆嘴飞毛腿、不劝走不回队的精神,看来这次是彻底行不通了。我带上小周和中队长,再次来到桥头。
          老汉告诉我,他做了一项大手术,必须体外排尿,手术花了很多钱,虽然他有儿子,但都在外辛苦打工,自己得病后花光了家里微薄的积蓄,老伴还有高血压、糖尿病,需要长年服药,他自己也需要长期服药,他说:“我出来是挣命的啊!
          听完我真的感到很辛酸,如果家里条件好一点,谁家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况且还是个病人,会出来挂着导尿袋摆摊呢?就算有低保,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说,卖水果生意好的时候,每月都有好几千,她和老伴吃饭吃药就指着这个拉拉车,“队长,你行行好,可怜可怜俺老汉吧!
          我心里真是万分同情,可是工作的责任不能让我没原则地答应他,何况出来摆摊讨生活的人,都是家里困难的人家,不然谁愿意冒着严寒酷暑奔波在大街小巷呢?如果我答应了他,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我心平气和地将他给我们工作带来的困难耐心讲透,并答应让他到中心市场侧面去摆摊,只要不占道影响行人走路。好说歹说,老人同意了。
          可后来,他常常不自觉地就将车子推到苏州街口摆摊,夏天卖水果,冬天卖烤红薯。中队长严峻早就知道他的情况,就默许了他的行为。他一摆就是10年,导致苏州街口常年都有人摆摊,不好清理。但我想,如果没有这个摊位,让他每天有收入,能够按时服药,他很难活到现在。我们也算在小小违反工作规定的情况下,无形中帮助了老人。
          去年冬天,我进行执法检查时遇到了老人,他见了我,使劲给我塞烤红薯。他告诉我:“老伴去年去世了,以前都是老伴送饭,现在每天自己带个馍馍烤烤吃了。
          今年,市容管理加强了,要求将苏州街口清理干净,就留了老人一人在此。
          说起小梅,在我们大队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嗓门大、声音亮、说话快、嘴厉害,但凡管市容的中队长都和她有过正面冲突。我认识她的时候是2004年,她推着车走遍米泉的大街小巷,走一路卖一路,你来她走,你走她卖,被我们逮住一次罚款一次。每次交完罚款,她都会在我们单位门前叫骂上一阵,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够了一转身又上街说卖货去了。我们的目的不是罚款,而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彻底杜绝占道行为。可罚款对她没用,她还乐观地叫嚷:“只当交了摊位费!一个拉拉车不用交任何费用,每月也有千把块的收入……
          我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将她的车子扣回来,让她7日后来单位处理。这下她急了,要求立即交罚款。扣押她的车辆时,她和执法队员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她不但把中队长的衣服撕破了,还把一位女队员的手臂抓出了血痕。
          她在办公室指着我破口大骂,她嗓门大、气也足,骂累了歇会儿再继续。她还到局里书记办公室哭喊告状,当时的马书记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管理商贩要将服务放在首位,从根本上解决需要,还让工会委员朱文英给她送去1000元的补助。
          干市容执法工作没有忍辱精神绝对无法坚持下来,摆正工作态度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干的是和部分百姓吃饭问题冲突的工作,每次在街道发生争执,总是有不明真相的群众站在摊贩的一面,加入和我们争吵的行列,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在用强权夺取弱势群体的饭碗,我们是不被待见的群体。可谁又知道,我们的职责就是管理城市中那些琐碎事务,我们也和商贩一样,冒着酷暑严寒在街道穿梭,没有完整的节假日和周末,往往别人的休息日就是我们工作最忙的时候,我们错过无数次和家人相聚的机会。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难过的是,我们的工作不被人们理解。
          小梅的车子被扣了以后,几乎天天单位一开门就按时报道。也许是累了,她到第三天的时候,居然坐在单位过道抹起了眼泪。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她那样,被她辱骂后心里的气也消了。我将她叫进办公室,倒了杯水给她。她看我如此待她,一下嚎啕大哭,边哭边诉说她的不幸。我才知道她家的情况是如此的困难。
          她和爱人从河南来到新疆,以前爱人在煤矿下井,由于企业改制,他没了活干,两个孩子都在上学,爱人常年在煤井工作,得了肺部的职业病,不能干重活,就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一个月也就1000多元,除去房租和他自己的午饭,剩不下几个钱。两个孩子吃饭和学费就靠她摆摊挣回来,如果她一天不出去,孩子吃饭都是问题。
          我耐心地将给摊贩们讲了无数遍的道理重复一遍。之后,我决定帮助她在丰源后面租个摊位,她就不用走街串巷了。当时管理市场的是工商局的赵局长,我将袁喜梅的情况给他说明,请他帮忙,他爽快地答应了。那时候的市场繁荣,生意很好,所以摊位费也贵,赵局长对她减半收取费用,总算解决了这个让我们头疼的问题。
          可过了一个月,她又出现在大街上。带到办公室一问,她说她卖的都是针头线脑,摊位费太贵,没多少利润,自己想干别的又没有本钱提货,只好再次上街流动摆摊。看在这次我给她帮忙的份上,她也答应我,不在主街道出现,只在巷道卖。我告诫她,以后遇到值班队员要好好配合,不要在大街上和队员发生争吵让行人围观,维护执法人员的尊严。她点点头,第一次很温和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就这样一直维持到2006年。
          一天,我又听到了熟悉的吵闹声。她的车被中队长严峻扣了回来,她哭喊着来到我的办公室。两年没见,小梅头发白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生活的苦难在脸上留下了几道深纹。她哭着掀开衣服告诉我,她没办法不去摆摊,她得了子宫癌,才做完手术一个月,是借钱做的手术。同为女人,看到她肚子上还没完全愈合发红的刀口,我眼泪都快下来了。可是她的情况很多新队员并不了解,不用问我都知道扣车时大概的情况,车子对她来说就是饭碗,肯定不会轻易让你扣去。
          等严峻到我办公室后,我才知道她把严峻的胸部抓得全是血痕。一个小伙子被她又骂又扯的,狼狈不堪,气坏了。等她走后,我平息了严峻的情绪,将她的情况做了介绍。如果我们没有宽广的胸怀,如果存在一点点打击报复的心理,她会被无数次地处罚,可是,严峻默许她在中心市场侧面摆摊。
          第二年的冬天,摊贩贾大姐来到我的办公室处理被扣的车辆,我才知道,小梅攒钱换了辆电动三轮车,冬天不小心将肩膀摔骨折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我拿出500元,让贾大姐带给她,还打算让她中专毕业的女儿来单位当协勤员,可孩子嫌工资太低,去给私人老板打工干得多拿得多,可以贴补家用,帮助弟弟完成学业。
          贾大姐是我见过的摊贩里最腼腆的一个。每次车辆被扣,她不吵不闹,总是默默地抹眼泪,然后跟在保管的后面。保管老荆是个心肠软的人,也常常背着中队长不罚款,将车辆归还给她,中队长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大姐是个单亲妈妈,我认识她的时候是2003年,她也是老流动商贩。老荆告诉我,她很可怜,从安徽来到新疆打工,丈夫早早去世,留下年幼的孩子,她就靠摆摊维持自己和儿子的生活,租住在皇渠路。
          自从得知贾大姐的情况后,我们默许她在丰源侧通道卖花维持生计。除非遇到大检查,否则都是以教育批评为主,因此她内心非常感激。
          儿子优异的学习成绩是对她最大的回报。她就这样辛苦地把儿子供到本科毕业。她有一次到我办公室说,终于熬出头了,儿子有工作了,也找女朋友了,还给儿子在博瑞新村按揭买了房子,等儿子结婚的时候,请我喝喜酒,我欣然答应。
          在工作中,当我们严格执法的时候,显得很无情,其实我们都是善良且有同情心的人。如果有带小孩的商贩来处理违章,我们会主动买饭给他们吃,也会给残疾病弱的商贩倒杯热水……可这些没有人看到,看到的都是我们教育数次不改,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和商贩冲突的场面。除了严守工作的要求,我们也默默地献出爱心和温暖,送迷路的孩子回家,将犯病昏迷的老人送往医院……
          如果对于商贩我们都去同情,不去管理,将造成交通甚至120生命通道堵塞、行人无法通过的场面。无论我们多么耐心做工作,只要你严格按要求清理,就会有无数次的冲突和争执发生。在情况容许的情况下,我们总是将温暖和帮助灵活地融入到执法中。我们依然忙碌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在日渐完善的城市建设中,通过我们共同的努力,但愿能让大家都过得更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