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彝族教授:贫穷因自然环境恶劣 非村民懒惰

14.09.2015  13:49
原标题:凉山彝族教授:贫穷因自然环境恶劣 非村民懒惰

大凉山腹地,在与贫穷抗争的人们远非外界一些人所想象的“不争气” 摄影/记者 郝羿

彝族学者侯远高教授和孩子们在一起

对于“最悲伤作文”引发的关注,彝族学者侯远高教授忧心的是,吵完了,各自散了,没有人真正关心能为改变凉山做点什么。

最悲伤的作文”事件的持续发酵,将大凉山再次置于公众显微镜下。对其贫困根源的探讨,在网上掀起观点混战,同情、谩骂、质疑者皆有。

一些貌似理性的声音认为,懒惰、毒品成为大凉山绕不开的两个致贫标签,由此也产生了“不值得同情”的观点。在当地从事公益服务的志愿者看来,大凉山真实的发展状况绝不是几个概念、标签或“惨不忍睹”的照片所能诠释。

彝族学者侯远高教授10年前暂别大学讲台,回到凉山尝试用教育和专业社会组织的帮扶,修补那些官方暂无力顾及到的社会裂痕;21岁彝族青年吉子吉色则希望通过读书,像30余年前侯远高那样走出去。

北京青年报记者走进大凉山,试图通过侯远高和吉子吉色各自为“进凉山”和“出凉山”所作的努力,展现一个不一定全面、但尽量真实的大凉山。

或许,“撕开”封闭的途径越多元,改变凉山的“内动力”才会越深厚。

话题刚一触及外界为凉山所贴标签,侯远高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乱蓬蓬的铅灰胡须,钢针似的竖立。在位于四川西昌的办公室里,他把眉头拧得很紧,烟一根接一根地点燃,屋内很快就烟雾缭绕,一次性纸杯里插满烟蒂。

那是8月初,“最悲伤作文”刚在网上引发新一轮对凉山问题的争论。

侯远高是中央民族大学西部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从凉山走出的为数不多的彝族知识分子,常年关注并研究凉山社会问题。

最近10年,他暂别大学讲台,有七八年时间扎在凉山,欲为解决凉山乡村社会问题探索一条出路。

彝族学者眼中的标签

地图上,金沙江在四川西南向北延伸,同大渡河汇合,勾勒出呈银杏叶状的大小凉山轮廓。因山险水急,凉山形成一个封闭、独立的地理单元。该地区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彝族人口220多万。

初入凉山的人,往往对当地的贫穷感到震惊。乡民世代生活在平均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山,住着低矮、没窗户的土坯房,墙角堆放的土豆便是主粮,很少吃肉。路边玩耍的孩子,多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卫生状况堪忧。待到五六岁,他们便要照看两三个弟弟妹妹或参加田间劳作。通常,一个彝族家庭都有2到4个孩子,多的有五六个。2014年,全国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0489元,而国家贫困县美姑、布拖等老凉山地区约为四五千元,仅为全国人均水平的一半。

最悲伤作文”引发关注后,网上有声音将当地的贫穷归结于当地人的懒惰、固守恶习,认为扶贫反倒助长了乡民不劳而获的心态。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侯远高坐不住了,连夜写了反驳文章。受访时,他一再强调,贫困本身就是一个相对概念,改革开放30多年来,凉山也在发展,只是与内地差距越来越大。作为中国14个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之一,凉山只是国家发展不平衡的一个缩影。

侯远高是凉山美姑县人,1982年考入中央民族大学,主攻民族学与人类学。在他看来,凉山的贫穷有文化差异的因素,但更多是受恶劣的自然环境限制。很多村寨不通路、不通水,高山土壤贫瘠,而且只能种一季粮食。

据他观察,近几年,国家对凉山扶贫资金的投入大幅增长,但扶贫资金大部分用于“彝家新寨”等基础设施建设,大多数贫困户并没有获得扶贫专项资金,他们能够得到的农村低保、粮食补贴和退耕还林补贴等,能缓解贫困,但不足以实现脱贫致富的目标。

这位彝族学者还抱怨,政府和企业在凉山开发自然资源,却缺乏观照乡村发展。“比如为了修水电站,把河谷的乡民搬迁到山上去住,发的电输到东部去了,山上的农民还在点煤油灯。而且这些企业的注册地不在凉山,当地每年因此流失税收上百亿。

但无论如何,板子不能打到穷人的身上。”侯远高说,众多乡民生活在封闭隔绝的大山里,不能接受良好教育,何谈接受现代文明。

新的衣服孩子穿上几天后又脏了,又不洗,新旧没有太大区别。”他认为,物资不应该成为外界对凉山真正的关注点。毒品、艾滋病等诸多社会问题的根源,是教育的缺失和文化的边缘化。

侯远高说,在凉山开展公益项目的机构有上百家,绝大部分都在做乡村教育、儿童救助、禁毒防艾、就业和创业培训等,为的是提高当地人的自我发展能力,而非用金钱“养懒人”、“养穷人”。 这些公益机构最反感的,就是个别人在网上发布凉山惨不忍睹的照片,让网友看到后捐钱、捐物资。

对于网上指责凉山人“懒惰”的声音,越西县普雄镇宝石村党支部书记潘小伍很不屑。潘小伍所在的宝石村,1991名村民中,外出打工的有300多人。按一个家庭两名大人三个孩子的家庭结构推算,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劳动力外出打工,且以青年男性为主。

那些发表评论的网友,去山里看到过真正的彝族同胞吗?”公益组织索玛基金会理事长黄红斌常年在凉山贫困山区行走,所到之处,看到的都是老人妇幼全家在田间劳动,极为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