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旧城改造惹争议 疑特色流失只造福投资者
两度爆发骚乱的伦敦北部旧城区托特纳姆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改造，拟建项目包括一座大型足球场、若干连锁品牌商店和上万套新住宅……规划者希望，重建能为托特纳姆注入活力，彻底改变当地经济萧条、治安混乱的形象。
然而，重建引起的大肆拆迁以及千篇一律的规划设计却引发争议。
【旧城变新城？】
提到托特纳姆，伦敦人首先想到的是贫穷。这里曾经是兴旺的工业制造中心，自从２０世纪７０年代经济结构性调整之后却一日不如一日。
托特纳姆有１１.５万常住人口，是伦敦失业率最高的选区，某些地段的经济水平常年排名英国最末５％。这里的住房老旧又拥挤，有不少非法租赁的家庭合租房。
高失业率和贫困率导致治安恶化，继而恶性循环影响经济发展。地产商和零售商对托特纳姆唯恐避之不及。曾经进驻此地的肯德基和英国百货超市玛莎店在７０年代就彻底放弃这个市场，关张走人。
早在１９８５年，托特纳姆就爆发过波及整个伦敦的城市骚乱。建筑风格曾被指责是窝藏祸端的根源。相对其他住宅区维多利亚式的砖瓦建筑，托特纳姆的独有特色是成片的钢筋水泥楼房。１９８５年骚乱之后，托特纳姆得到过３０００万英镑的重建拨款，于是后现代风格的门廊取代了人行道，楼房外墙用柔和色彩的涂料粉刷一新，某些街区还设置了装饰效果的瀑布墙。
然而，这次重建无法解决托特纳姆的顽疾。这里依然帮派林立，既威胁民众安全，也影响经济发展。工作机会本来就少，不少年轻人还因为面试地点在敌对帮派控制地段而拒绝参加应聘。２０１１年伦敦骚乱再次爆发于此。
尽管如此，托特纳姆仍然有潜在优势。这里交通便利，可以快速直达中心城区、市郊斯坦斯特德机场和牛津附近的新兴技术产业园区。这里绿地充盈，不乏历史建筑，房价低廉，学校教育质量也显著提高。这里外来移民众多，当地居民讲２００多种语言，是多元文化的典型代表。
托特纳姆所隶属的哈林盖区政务会负责人克莱尔·科伯对当地发展充满信心。她相信，考虑到上述所有因素，“托特纳姆就是伦敦的未来”。
奥雅纳工程咨询公司承建托特纳姆的改造工程，为当地描绘了美好的前景，称这里“有潜力成为伦敦下一次增长的良机”，是“伦敦的下一个当代郊区”。该公司预计，到２０２５年之前，托特纳姆将有９万多平方米商铺和一万幢优质新房落成，新增５０００多个就业岗位。改造之后，托特纳姆“几乎是座新城”。
【年轻人的希望】
虽然大部分项目尚未动土或完工，托特纳姆自２０１１年以来已经开始改变。
这里的公共空间有所改善，一处偏远角落有新房建成，当地火车站也装修一新……重建还引起全市甚至全国重视，已经得到４５００万英镑投资，用于新建两片住宅区。
托特纳姆的新楼中，一幢现代风格的建筑尤其引人注目。这是建筑师艾伦·麦克阿斯兰的工作室兼社区活动中心Ｎ１７。麦克阿斯兰承接了四个重建项目。
Ｎ１７内有咖啡厅、图书馆和育儿中心等设施，并和当地学校合作，面向本地区招收建筑师学徒，因此得到区政务会拨款１８.１万英镑。目前，只有５名年轻人在这里当学徒，是１００多名申请人中的幸运者。
即使如愿在Ｎ１７当学徒，这些年轻人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真能成为建筑师，昂贵的学费令人望而生畏，但这段经历能给他们一份谋生技能。
２０岁的泽赫拉·哈里森曾经报考艺术院校，却被告知“我们不从托特纳姆招生”。她说：“我们哪儿都去不了，这儿的不少人都这么想。”
１７岁的黛西·伊格纳蒂乌祖孙三代都生活在托特纳姆，她非常感激得到进入Ｎ１７当学徒的机会。“建筑师这样高大上的工作距离我们太远了，”她说。
区政务会高度重视托特纳姆重建，连续两年派人前往法国戛纳参加业界展会，吸引投资重建当地主干道“高路”附近地段。政务会预期，重建后的高路不仅会迎来众多知名连锁店开业，还将针对低收入人群新建一批政府保障住房。
【拆迁争议】
重建计划雄心勃勃再造新城，但因此涉及大规模房屋拆迁引人担忧。反对者认为，这样的重建只会造福投资者，无益当地发展。
重建英超俱乐部热刺队的主场是改造托特纳姆的重要项目之一。出身当地的热刺队在２０世纪６０年代达到顶峰，但其目前主场只能容纳３.５万名观众，远远小于同类球队主场。
热刺队俱乐部早在２００８年就宣布将在当地重建一个能容纳５.６万观众的主场，已经拿到用地许可并筹齐资金，但后来又生二心，想竞标改造位于其他地区的２０１２年伦敦奥运会会场，但以失败告终。
在托特纳姆再谈主场重建，热刺俱乐部讨价还价，不仅要求用地许可取消承建廉价房的附加条件，还表示只能投资５０万英镑参与公共交通改建，而非原先商定的１６４０万英镑。
当时，２０１１年城市骚乱刚平息不久，急于改善托特纳姆情况的区政务会接受了俱乐部的条件。批评者认为，热刺队在这笔交易中占尽便宜，托特纳姆从中却没什么收获。
俱乐部反驳说，它一直援助当地一所大学的技术院校，还每年为一个青少年足球发展基金会拨款４５０万英镑。但其实，几乎每支英超球队都会在主场所在行政区捐助青少年足球项目。
目前这座外形酷似宇宙飞船的球场尚未完工，虽然大多数托特纳姆居民希望它早日建成，但球场对当地经济的促进作用很可能被夸大。除了每年有二三十天的比赛能带来人流，估计大部分时间球场都将闲置。
球场附近地段是区政务会主力推动的项目改造区域。为了给计划中更好、更多的新住宅让路，高路附近的１２０家商铺面临搬迁。区政务会称，他们此举得到“强烈支持”。然而，反对者称，只有当地居民而非商户对此有投票权，而只有６％的居民行使了这项权利。
热刺队修建新主场已经造成７２家当地商铺搬迁，其中一家曾与俱乐部打了很长时间官司，并收到恐吓信以及遭到疑似纵火袭击。３月初，这家商铺最终决定放弃诉讼。
【特色流失？】
批评者认为，托特纳姆重建规划的最大问题在于无视当地优势盲目求新，这样做能否促进地区发展令人怀疑。
以“高路以西”项目为例，这本是区政务会主推的一个重建项目，却更像为正在建设中的热刺队主场量身定做。该项目将修建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公共广场”，覆盖从城市列车车站出口到球场的地段，广场周边环绕的一圈商铺，全是知名连锁品牌。
建筑师出身的英国《卫报》评论员罗恩·穆尔认为，这种设计充分迎合了伦敦城市白领的需要，却几乎没考虑当地居民因素。可以想像，球场落成后，在市中心工作的白领只要搭乘城市列车，就可直达热刺队主场，看完比赛后拍屁股走人，完全不会光顾当地商店或饭馆。
沿着球场附近的高路走到头，本是一段充满乐趣的旅程。路两边是当地人自己经营的手机店、理发店和小餐馆，空气中弥漫着土耳其烤肉的香味，时不时有绿树点缀，还可见哥特风格、维多利亚时代和乔治王时代等风格各异的房屋。当金融、会计和保险等虚拟行业已经构成伦敦经济的主体，在托特纳姆还能看到人们亲手裁剪衣服、打造家具、酿制啤酒、加工肉类、烘烤面包。
当地“七姐妹”地铁站附近的“沃德角”街区有一片热闹的自由市场。这里出售的阿根廷牛肉在整个英国独一无二，还有一家拉美风味的饭店烹制最地道的南美特色菜肉馅卷饼。这种多元文化和活力正是托特纳姆真正有别于伦敦其他地区的魅力所在。
然而，重建后，这些颇具特色的街区将不复存在。按规划。“沃德角”将新建一片商铺和住宅楼，取代繁华的自由市场。
拟建中的商业地产项目毫无特色，一律的落地玻璃窗加花岗岩外墙，建成后有望吸引科斯塔咖啡和披萨连锁店Pizza Express等品牌商户落户。负责重建的区政务会委员艾伦·斯特里克兰说，这个新建项目将令“七姐妹”地铁站成为托特纳姆的门户。
然而，如此重建下的托特纳姆将与伦敦其他地区的面目毫无二致。新项目固然会创造新的就业机会，但之前的大规模拆迁也将导致不少人失业。
区政务会对此解释称，拆迁商户大都没有缴纳增值税的记录，说明都是营业额很低的小买卖，因此迫切需要引进知名品牌的连锁店。穆尔却认为，引进新品牌固然没错，但急于求新的重建项目或许“忽略了这里已经有的，对于不少人而言，那些小铺子是生计来源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为不少人提供服务”。（新华社特稿）（袁原）
相关链接：旧城改造，世界难题
旧城改造在世界各地都是一道难题，如何兼顾发展和保护是一个棘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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